第二回

     借賭資 隔房聽密語  

除絆石 遣鼠駐他鄉

詩曰:   奉勸世人色莫貪,花前月下守平安。

百年猶似三更夢,休教兒孫負臭還。

此詩要旨在最后一句,奉勸夫妻要白頭相守,多少人只因貪一時快樂,隨意出軌而致身敗名裂,讓兒孫負上千里罵名。

上集說到白燦姑依依不舍的把陳猴子送到門外，正回頭時，忽然房門口站著一人，雙手一攔，大聲喝道：“好個猴哥白妹的，昨晚上多舒服啊”!白燦姑被突如而來喝聲嚇了一大跳,定睛看時,卻是自己的老相識王老舉,號名“神鼠”的站在門口,便憤怒地問道:你是什么時候進來的,想偷東西的不是?神鼠哈哈一笑，你們兩人做的好事，還想搞政變，奪鄉政權，我明天往區里一報，抓你去，不判個三年、五年的……，話還未說完，只聽見啪的一聲，燦姑伸手對著神鼠就是一個耳光,大罵道：“你這個偷雞賊，你做了多少好事，你自己知道，只要我往上一告，抓你去就是……”，他用食指和拇指作直角形狀(手槍樣)指一下，意思是槍斃的樣子。神鼠卻上前一把抱起這個女人來,並嬉皮笑臉地說道：“親愛的，你舍得讓我去陰間嗎？你說過我們倆生同床、死同穴,有去也得有你一起作伴去呀”……。

要說這兩個人還真是一對野鴛鴦，自幼相識。王老舉自小不務正業,特別是晚上,到處竄來竄去,常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人家屋里偷東西,因“舉”與“鼠”本地音相近,故被號為“神鼠”;有一晚因賭博輸錢,半夜肚子餓了,跑到一戶人家里雞櫥邊,想偷雞作點心,時值午夜,公雞忽然大叫,他被嚇昏,跑回時摔倒,被當場抓住,打了一頓,從此,又加上一個綽號叫“偷雞賊”。 他現在又是白家?？?/span>,這個晚上來,原是想向燦姑借錢的，白天輸了本，還欠一大筆賬，賭場人都不理他，不與他賭。他以前曾多次向燦姑借過錢，都輸光了。他來的時候,正值那個小丫鬟回家，門口碰見,小丫鬟告訴他燦姑在房內,有客人，神鼠醋意大發，本想發作一番，當問清楚是陳猴子時，他心中涼了半截,漸漸冷靜下來，不敢去硬碰。便躲到小丫鬟房間里偷聽，此房與燦姑房間只隔著一堵木板檣，連輕聲細語都能聽清，一晚上兩個人的打情罵俏，令他心里癢癢的,到后來,討論如何更換鄉干,搶奪鄉政權時，他吃了一驚,便更鼓起精神,認真仔細地聽，不過聽到更換的名單中，民兵隊長一職,竟是王大祿,(別號“大鹿”),沒有他的名字，感到失落,認為白辜負了他,十分不滿。因此,一個晚上都沒有回去，只想等到天明,再找白燦姑攤排道理,一定要爭取個名額上，特別希望當上民兵隊長,抓上槍桿子很威風。

按照說這兩個人的來歷，真有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，上坪村解放前是土匪活動地，國民黨管不了，土匪可以隨來隨去，那時著名匪首王益云常住此處，神鼠也跟隨他上山，作惡多端,還殺過人,后來成了他的勤務兵。白燦姑有一段時間被帶到山上，當了壓寨夫人，他兩人彼此相識，村里人並不知其詳情。王益云被剿滅后，他兩人訂立攻守同盟，不對外人講。下坪村三期土改時間短,只三十來天,搞的粗糙，來不及開土匪集訓班,進行認真揭發,村里人的政治歷史面貌,還沒有搞清楚,就結束了。

神鼠嗜賭，經常輸了錢,就來找白燦姑要，白雖很討厭他，但因把柄在他手上,生怕被他說出秘密,就不得不和他保持一定情侶關系。白燦姑這次政變計劃中,鄉長的對象是王老壺，綽號老狐，是神鼠大哥，民兵隊長王大祿(號大鹿)，是白從小相好，農會主任鄭本農是上坪村人，原來跟她也有一夜之交，而是現任的，她沒有必要去換他。至于財糧文書鄭美，是個小伙子，才十九歲,中間人物，對她恭恭敬敬,開口閉口“白姐姐”叫得香,很順從，也沒有必要更換。最要緊的是民兵隊長，掌握著鄉里十幾支槍桿子，一定要個十分可靠的人擔任。神鼠是個風流人物，在外面吃、喝、嫖、賭,樣樣俱全，又常愛和人吵架、打架，怎么能把這么重要的位置交給他呢？可眼下這個人是個包袱,絆腳石，如讓他參與整個計劃,是十分危險的事，萬一泄露出去，后果不堪設想;可不答應,他又會繼續糾纏不休，是十分棘手難擺脫人物。神鼠走后,白仙姑想了一個上午，左思右想還是拿不定主意。

對于神鼠,有詩曰:

浮游到處似烏鴉,橫肉滿腮又豹牙。

嫖賭搶偷更嗜毒,傷天害理是人渣。

這時候,小丫鬟進來報告,說客廳里來了一個穿長衫，戴高帽的客人,要見白燦姑。白出外一看，有些面熟，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，來人行了一個鞠躬禮，問道:“白娘子近來可好嗎？”白感到奇怪,便問道:“先生哪里來？怎么知道我姓白？”那人答道:“來自朝州縣四里十八都……”，白又問:“先生抽煙嗎”？那人答:“平時不抽,飯后抽一點。”白問:“先生愛抽什么煙”?那人答:“飛馬,大前門”……。

白一看暗號對上了，頓時精神百倍;原來1951年王益云匪幫被圍剿時,許多骨干殘孽散落在外,他們看到大勢已去,便放棄頑抗,分散潛伏下來,以待時局變化。他們擬定了這個聯絡暗號,以備不時之需。

當下,白便將其人請入內屋，坐定后，來人才告訴白仙姑，原先在天云山時已認識她，他是王益云匪首親信，與王有八拜之交。平時多在江湖活動，不在山上。很少回山里，所以他知道白,而白並不認識他。剿匪大軍包圍山上時，他不在山上，幸免于被捕、被殺。此后在附近彭縣潛伏下來，改名換姓,以經商為掩護，四處活動。近日奉到“上峰”指示，說“主人”不久要回山，叫他們組織好隊伍，備好物資，迎接應變。他這次來的任務,就是想摸個底,前年剿匪中余下的漏網魚,還有多少人健在?以及目前對現政權不滿的,如地、富、反、壞份子,能爭取來的人有多少?把這批人重新組織起來,形成一支隊伍,以應對即將到來的亊變。這個人本名叫鄭才，外號鄭堂，人們常叫他大狼,是個像狼一樣兇殘暴虐，殺人不眨眼的家伙。白燦姑實際早就聞說過他的來歷。對此人,曾有詩曰:

殺人放火走江湖,臭味相投兄弟呼。

結義交盟真或假,全憑酒肉有還無。

當下白燦姑向他匯報了近日活動情況，并且滿臉含笑,很得意的告訴他:這里鄉政權、民兵隊伍,很快會拿到手，當工作組長的陳猴子,現在也己經成了她的人，是縣里大官,大大的組長，已經答應幫助撤換鄉班子，換上她的人，鄉里的民兵槍桿子,不久也將是他的囊中物。

大狼聽后猙獰的臉上露出微微一笑，卻迎面給她潑了一大盆冷水，輕蔑地說道:“你別上當了”，因根據他的了解:陳猴子(侯祖)，不過是個土整隊隊長，只負責清理田畝、丈量土地;政治上沒有任何權力，根本不關乎涉及到鄉政權的事，而且這個人沒有一點骨氣，他原是國民黨縣政府財政科的一名辦事員，是國民黨黨員，解放前干了幾年，解放后被留用下來,竟和國民黨組織完全脫離了關系，在鎮壓反革命運動中，他的同事、朋友因涉及黨國活動,大多被捕、被殺，而他因早早的撇清關系，幸存下來;對他過去的事,現人民政府一概不追究,是不是他告的密?現在還不清楚。他說:“這樣的人連保自己都很難，怎么還能替你辦事情呢？”白仙姑一聽,就像泄了氣的皮球，坐在一旁，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,更像一個打了敗仗的公雞,一下子心灰意冷;深悔自己一時瞎了眼,與這種人交了一手;這叫做偷雞不成,反蝕了一把米,賠了夫人又折兵,更為麻煩的是:現在捅了這樣一個大漏子,還不知將招來什么樣結果……     

過了一會，大狼又對白仙姑說:事已如此,后悔也沒有用，一切都得從長計議。白這才想起神鼠安置的事，她對大郎說:這個人成事不足，敗事有余，他現在知道了換鄉干部的事，對未安排他不服,跟他說道理，他絕對不相信，還以為我們哄他,一定會來糾纏的，這將嚴重影響我們今后工作，要想辦法把這塊絆腳石搬開，否則會害事;我看實在不行,就……，她做了一個除掉的手勢。大狼接著說:“現在不光是他,還有那個陳猴子更危險，他知道你要奪權，肯定背后會有來頭，是個不簡單人物,他自己身份又不好，和你交了這一手,說不定你哪一天事敗暴露，他就會受牽連,把命搭進去。這種人是軟骨頭，哪一天,危險臨近,說不定就會把你出賣,拿去“立功”的;我看他現在己成了我們更大的隱患,一天不除,我們一天也不能安穩睡覺。為防患于未然,必須迅速行動,斷然下手,以絕后患……”。他做了個砍頭手勢。   

他這么一說不打緊，卻令白仙姑怔了大半響，她曾聽說過大狼這個人跟他的主子王益云一樣，是個心狠手毒，殺人不眨眼的狼，殺起人來如砍瓜切菜，臉不變色、心不跳;跟這樣的人在一起,十分危險，別看他現在對你甜甜蜜蜜,有朝一日如出了事，他就翻臉無情,即使是同胞兄弟、結發情侶,也會毫不留情地一刀砍下去!很難料，跟他一起,將來會出現什么樣的結局……。

她這一邊想著，半晌不語,卻早被在一旁的大狼看得清清楚楚，大狼是何等厲害的人啊，早已從面部表情中猜透她的心思。只見他哈哈一笑，說:“白妹子，你在想什么呢？難道怕我這條狼也把你吃掉嗎？別人我敢吃，可你這個天下大美人，我想碰碰都沒機會，怎么會舍得把你吃了呢？”的確，往日白在當壓寨夫人時，大狼對她早已垂涎三尺，只是礙于是主人的娘子，不敢癡心妄想，把一切欲望都壓在心底。今天有幸在這里相遇，不禁胸中沉渣泛起，色膽包天，伸手便把白仙姑撩了一下，白急忙一避,正色道：“別這么不三不四，大白天人來人往的,成什么體統。”大狼還是嬉皮笑臉的說:“大哥走了，你一個人不感寂寞嗎？有那么多小白臉相陪，日子過得還可以嗎？可小弟實在太想你了，想了兩年多，今天總算幸會了，”說著要去關房門，被白仙姑攔住了說：“急什么，有的是時間，你今晚就住在這里慢慢商量好了，明早再走不遲?！卑谞N姑接著說:“可現在最迫切難題,是對神鼠怎么安置？他過會還會來,一旦知道了我們之間的祕密，遲早會出大事的。他留在下坪，你我往來也不方便，一旦醋缸爆炸，什么事都會做得出來……”。

兩人整整討論了一個下午，大狼終于想出一個方案:他一個遠房親戚,在大灣村開了一間康記什貨店鋪，明里是經營紙皮、油蠟、香燭生意的，暗里販賣鴉片，原來有兩個伙計，近日一個不干了，托他物色一個可靠的人來補充。神鼠也是嗜鴉片人，沒錢買，只要答應多給他抽成，叫他去一定會樂意去的。白燦姑雙手一拍，說道:“好主意，這樣一來大灣那邊的事有人接應，二來也為我搬開一個絆腳石，省得天天來找我要錢，真是一舉兩得。”   

大狼當晚就在白仙姑家痛痛快快地住了一宿，遂了平生愿望。天剛蒙蒙亮,忽聽到外面啪、啪、啪打門聲;白燦姑一驚,小丫鬟從門縫朝外一看,是神鼠提了一袋東西來，小丫鬟把門一開，只見神鼠啪的一聲，將袋子扔到飯桌上，大喊:“白娘子出來，錢還你?！痹瓉硭蛲硎稚裢獾?span>好，一口氣贏了200多萬，（注:解放初期用的是舊人民幣,1954年后改換新人民幣,每萬元舊幣抵換新幣1元）。見燦姑沒吭聲，他便用力去敲打房門，許久,才見白睡眼惺忪地開了門。神鼠往門內一看,見床底下放著一雙男鞋，頓時醋意大發、冒火三丈,大罵道:“你這個婊子，我一晚未回,你又招小白臉了，里面是什么鳥人,還不快給我滾出來。”白燦姑趕忙招手，叫他不要聲張，并用兩個手劃了一個大圈，意思是指里面睡的是個大人物，神鼠不信，白附耳給他說出大狼名字，神鼠頓時臉色大變,一陣陣慘白的,說不出話來。原來他在匪巢當勤務時，是認得大狼的，知道此人殺人無數，毫不手軟，而且力大無比，一手能舉起大廳的石獅，在頭上旋轉,兩手都能開槍，自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,現在罵了他,怕他不肯饒恕;便急急放下錢袋，想離開，白一把拖住，說不要走，有要事商量。

說話間只見蚊帳開處，大狼一骨碌地從床上下來，一把握著神鼠的手,皮笑肉不笑地說道:“兄弟,幸會幸會，昨天來時沒見到兄弟，有要事同你商量，”接著便把想請他到大灣村康記什貨店看店鋪的事情說了一遍，神鼠初時愁眉不展，不大高興，不想離開此地;可一聽說有鴉片分成，臉色由陰轉晴，這正是他多年來求之不得的差事，立即滿臉高興地答應下來，第二天，便攜帶行李出發了。

此去有分教:

游魚搭上金鉤釣，從此一生不回頭

后事如何?且聽下回分解: